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璟第一眼看到小卓的时候,就注意到他颈上那条明晃晃的链子。但是璟错以为那项坠是钥匙,其实它是一枚十字架。项链是小卓的妈妈留下的,据陆逸寒说,她因难产死去,而那时小卓是一个七个月的早产儿。他孱弱,有先天性心脏病。陆逸寒很少提起他的妻子,但是璟想,那场两个生命如置换般的巨变,对陆逸寒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。他将对妻子的爱转移给小卓,无微不至地照顾他。小卓的心脏病令他不能做剧烈运动,不能干繁重的体力活,不能伤风感冒——看似不起眼的感冒也许转眼就会变成心肌炎,甚至会有生命危险。这小小
    的男孩如天上精灵一般美丽可爱,却也如精灵一般,转瞬就会消逝。在璟见到小卓之前,小卓至少已经有过两次在死亡线上挣扎,终于被挽救过来的经历。这与陆逸寒的悉心照顾分不开。
    刚刚来到桃李街3号的时候,璟曾有些轻视小卓,因他的生命是如此娇贵,总是需要别人百般呵护,如此连累辛苦自己的亲人。但是很快地,璟就发现,小卓是个让人根本厌恶不起来的小人儿,虽是受尽呵护,却没有一丝骄纵。他努力使自己不去麻烦别人,总是那么安静,也非常乐意去帮助别人,无论是帮陆逸寒浇花拔草还是帮助小伙伴做烦琐的手工作业,但凡能够帮上忙,他就很开心,毫不顾及自己能否负荷。直到他生了病,发出红色警报。很多年后,璟回忆起小卓的乐于帮助别人,就会想起她第一天来到桃李街3号,从楼上下来迎接她,很绅士地提起璟庞大的木箱,想要帮她拖到二楼去。他那么安静瘦弱,无声无息地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欢迎着璟。
    小卓与陆逸寒之间的爱虽然深厚无比,但是也许因为母亲这个重要角色的缺失,令他们缺乏生气,彼此之间言语很少。小卓决不会跑去陆逸寒那里倾诉,他情愿对着他的十字架说话。
    小卓虽然戴着十字架,但他信奉的却不是耶稣基督,而是他的妈妈。很难追溯小卓是怎么步步形成了自己的这种“信仰”,但可以肯定,其中一部分是陆逸寒对他讲述的妈妈的故事,还有一部分,则是来自他的幻想和梦。总之,在这个纤弱的男孩心中,他的妈妈是个具有强大法力的女战士,斩杀魔鬼,悬壶济世的女英雄。因此,他对于妈妈长期远离的解释是她在遥远的地方与魔鬼战斗,解救被魔鬼奴役和俘虏的人们。然而他和妈妈的交流不会因为距离而中断,当他对着十字架诉说的时候,他相信,妈妈是能够听到的。当他祈祷,妈妈亦会得知,并且努力帮他实现。这些都是小卓从不对人说起的秘密,在夜间,在梦里,就像挖掘出的金矿一样灼灼闪光。
    璟原本认为小卓生在富家,又有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爸爸无微不至地照顾,纵使没有妈妈,生活亦没什么可烦忧。他的生活一直都是早睡早起,井然有序的,所以,璟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夜半时分遇到小卓,并且,他们因此而走近了彼此。
    那个夜晚,璟又失眠,辗转反侧,出了很多汗。她在床上煎熬到凌晨两点,终于还是控制不住,她跳下床,一路跑下楼梯,不用开灯就顺利地摸索到冰箱,熟练地打开上层冷冻层的门,先大口吞下去几块冰来压抑燥热……
    璟感到,整个暴食过程越来越顺理成章,几乎不用自己的意志发号施令,身体配合得无懈可击,哪怕与自动化的流水线相比,也未必逊色。转眼璟来到桃李街3号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,可她的暴食症并没有好转趋势,仍旧周期性地复发,一周总是要有两三次。陆逸寒起先一直偏袒璟,不惜因此与曼争执。他认为璟的问题是对新的生活环境还未适应,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和接纳。但是他亦逐渐发现,璟不断变胖,暴食全无好转,她对食物的贪婪已经成为一种疾病。陆逸寒开始通过改变食物种类来纠正她的暴食。他渐渐减少了巧克力和奶酪蛋糕,代之以丰沛的水果。他去掉了甜食,加一些对身体有益的乳制品以及蛋类——他亦买了些卤蛋放在冰箱里。璟当然看出了这种变化,她因此感到羞耻,为他悄悄中对她做的引导和劝阻感到羞耻。她显然已经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。可是身体好像根本不是自己的,她不能控制它,不能说服它。就好像有个饿死的小孩鬼魂附在她的身上,对着她哭号,对着她乞求。她的身体完全成为傀儡,像一驾垃圾处理车一样迅速地消灭掉食物。
    与往次相同,她又吃到不能再下咽,而呕吐又吐不出来的两难境地。璟非常痛苦地靠在冰箱上,一手捂住正将抗议反抗运动推向高潮的胃。恰在这一瞬间,她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一个人影——她慌忙转头,便看见小卓茕茕地站在门边。璟险些尖叫出来。好在厨房并不太暗,不然她当真要以为那里站着的,是一个瘦削而哀怨的鬼魂。
    他们面对面站在一片照进窗来的月光下。那片月光被窗棂分成一条一条的,窗户没有关严,随风悠悠缓缓地动,这条形的影子亦在慢慢荡着。璟忽然觉得,他们像是坐在一只危险的木头小船上,四周都是漫无边际的黑水。璟注意到小卓笔直的双腿,沐着月光就像一尊刷了白漆的雕像。璟又一阵胃痛,她慢慢蹲下,坐在了地上,这样似乎就会感到胃部多了一些保护,但更重要的是,她可以双手抱住膝盖,将头深深地埋下去。她太不想令他看到自己暴食的丑态,在这个干净无瑕的小孩面前,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体面一点。
    你仍旧很饿吗?小卓轻轻地询问。那声音完若一簇柔和的光,探入女孩幽深的洞穴,光晕沿着她忧愁的额角散开。
    我明知道吃下这些会很难受,可是我停不下来,我停不下来……就像有一个饿死的小鬼,它抓着我的手脚做这些事。我完全被它控制了!璟颤声说,簌簌地掉下眼泪。她看到他的绒毛拖鞋在向着她移动。她感到他把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,然而那只手,是这样地冰凉啊。
    她微微心惊了一下。
    鬼……小卓轻轻地说,放在璟肩膀上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两下。
    你害怕鬼?璟忽然意识到小卓不过十来岁,又是这样瘦弱的男孩,想必是害怕鬼的吧。
    不,我不害怕。我只是没想到,你和我一样,也是被鬼附身的小孩。小卓蹲下身子,跪坐在璟的面前,伸出冰凉的手指去擦拭璟的眼泪。
    什么?被鬼附身……你被什么鬼附身了?璟吃惊地看着小卓。
    梦鬼。
    梦鬼?梦鬼是个什么鬼呢?璟迷惑地看着小卓,她不清楚小卓是想给她讲个故事,安慰她一下吗。
    其实,没有人知道,晚上睡着之后,我常常会做很可怕的梦。梦里有鬼抓着我的手要把我带走,他们压我的胸口,很疼很疼。我就喊我妈妈,我的妈妈就从远方赶来救我。可是有几个鬼就拦住我妈妈,不让她赶上来,还有一个鬼拖着我继续向前走。我拼命地喊着妈妈。后来忽然一片空白,妈妈和鬼都不见了。我才醒过来。小卓低声而急促地说。
    哦,这不是什么梦鬼,不过是噩梦而已。谁都会做噩梦的。璟安慰小卓说。
    不,这是真的。我醒来的时候,就躺在一楼的客厅中间,身上的衣服有时还被划破了。
    什么?你是说,你之所以半夜会在厨房出现,是因为你醒来的时候就在一楼了?璟大吃一惊。
    嗯,常常这样。
    你这是梦游啊。天,你竟然在梦里就这么摸索着走下来了?璟知道一点有关梦游的事,却从未想过会发生在周围的人身上。
    是的。梦游。其实就是被一个鬼附身,身体被它控制了。
    陆叔叔知道你梦游的事情吗?璟感到事态的严重,连忙问。
    他知道。我六岁的时候开始有梦游的问题,他带我去看过医生,后来差不多治好了,很少再犯。但是最近忽然又严重了。他还不知道。你不要告诉他好吗?他会很担心,而且其实一直是这样的,有时好,有时坏,医生也拿我没办法。我已经习惯了,那个鬼他不会带我走太远,我知道每次我醒过来,一定是我妈妈赶过来了,她缠住了鬼让我才能逃走的。小卓的话似乎并未说完,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,戛然而止。
    璟伸手拉住小卓的手,她用沙哑的声音轻轻问:
    怎么了,小卓?
   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,妈妈缠住了鬼,我失去了知觉,然后就醒了,但妈妈却没有回来。她一定还和那些魔鬼打斗。她没有办法回到我和爸爸身边。小卓耸耸肩,声音越来越颤抖。璟把他搂在怀里,轻轻地拍着他的背。对于死亡这回事,璟懂得格外早,奶奶离开的时候,就没有人对她说过美丽的谎言,她看到过奶奶僵直的身体,死去的奶奶不再可亲,连身上的味道都不再是璟熟悉的。爸爸死去时,她为他合上了眼皮,他眉头再也不会皱,青筋再也不会凸出。他们的离开是真实的,永远的。然而小卓却似对死亡十分懵懂,妈妈变做他的守护者,在他的噩梦中与魔鬼对抗,救他于水深火热。
    你妈妈……她肯定能打赢魔鬼,回到你和爸爸身边的。璟顺着小卓的建构的童话说下去。
    嗯,是的,每次她来到我梦里,也会对我这样说。她说让我再给她一些时间,她打败他们就回来。她肯定能赢的,她是个了不起的人。小卓说。璟点点头,心中却有些惊诧,小卓对于这个仅仅存在于幻觉和梦境中的妈妈竟是这样依恋。这种依恋几乎成了他的信仰,令他平静外表下的内心着了火。
    璟和小卓这样紧紧依偎着,跪坐在一片被窗棂切碎的月光里。过了很久,璟才小声对小卓说:
    我陪你一起等,你妈妈一定会回来的。
    璟觉得,这些幻觉是美的,而小卓与她相比,反倒是幸福的,他的妈妈虽然不在了,却能和他相逢在梦里,成为他的牵挂和期盼。可是璟,日日与妈妈相对,却彼此憎恶,不能走近。璟活在一个没有梦的世俗世界里。
    后来,璟和小卓常常相逢在午夜。那时璟通常刚刚暴食过,身心疲惫,而小卓亦刚刚从噩梦中醒来,惊魂未定。他们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会面,厨房就是他们休养生息的地方。他们像两个落下队伍的伤兵,悲凉地坐在地上,一来一回说着支离破碎的话:
    我叫你“小姐姐”好么,你喜欢我这样叫你吗?小卓问。
    为什么有个“小”?姐姐就是姐姐啊。
    “姐姐”听起来好像比我大很多,离我很远的感觉。但是“小姐姐”就不一样,这个“小”字呢,是说你就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,我们形影不离,我的秘密都会对你说。小卓狡黠地笑,他对于自己找到这个合适的称呼很满意。
    “小姐姐”这个称呼一直沿用下去,它渐渐就仅仅是个符号了,璟忘记了他对自己说过的含义。很多年后,她在一个失眠的午夜摸索着爬起来,想去喝一杯水,她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拉上窗帘——那时她已住在高层楼房,夜晚时如果没有窗帘,对面楼上的人就能把她看得很清楚。璟走过去,想要拉上窗帘,一低头看到前方的一片月光。照旧被分割成一条条,轻微地晃动着。是的,她记得她曾觉得这片光影是她和小卓乘坐的木船。当璟一脚踏上她久违了的月光小船时,仿佛听见身后有人唤她“小姐姐”。她终于又想起他说,“小”字是说,你就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。她环视四周,在晦暗的夜色里寻找着。
    还有一次,小卓问她:
    “小姐姐,我看到一本书上说,魔鬼只欺负小孩,等到我们长大成人的那一天,魔鬼就不敢再欺负我们了,我们也永远不再害怕。你说,这是真的吗?”
    “也许吧。我不知道。”璟茫然地回答他。
    “如果真是那样,你会做什么?”
    “我想去很远的地方旅行。找个没有人、只有动物的小岛居住。”璟说完,小卓很久没有说话。璟便问:
    “你怎么了?”
    “如果是这样,那我宁愿魔鬼还在欺负我们。”小卓闷闷地撅起嘴巴。
    “嗯?为什么?”
    “因为你比我大两岁嘛,等到你长大的时候,我还没有长大,你就抛下我一个人去旅行了。我可能也找不到你的那个荒岛。”小卓哀怨地说。璟就笑了,刮刮小卓的鼻子说:
    “傻瓜,那时候我会带你一起走,魔鬼不敢欺负你的,我已经是大人了呀,肯定能打败魔鬼啊!”
    “小卓,你说你爸爸为什么喜欢我妈妈?”璟会忽然冒出这样的话。
    “呃……你妈妈美丽大方,又和爸爸谈得来。”小卓思索片刻,回答。
    “他们谈得来吗?我可不觉得。”璟冷冷一笑,她最清楚曼了,曼在人前总是装出一副受过高级教育,读过很多书的样子。
    “我也不知道。但是在你们没有搬来之前,有一段时间,不知道因为什么,爸爸情绪很低落。那时我又生病,他还要照顾我,非常辛苦。就是那段时间吧,爸爸几乎不说话。他紧紧闭着嘴,特别严肃。后来也许认识了你妈妈,我的病也好了,他就开心了许多。”小卓努力地回想——小卓提到陆逸寒的时候,总是会用“爸爸”,而不是“我爸爸”,他慷慨地把爸爸的爱拿出来与璟分享。
    “是吗……那,那你觉得他现在开心吗?”璟又问。
    “当然啊,有你的妈妈和他做伴,还有了你。“
    “我?我……我对他重要吗?他是怎么说我的?”璟试探着问,紧张极了。
    “他当然喜欢你呀,他说你懂事,聪明。”
    “是吗……还有什么?”璟听到陆逸寒评价自己的话,心突突跳得很快,却仍旧意犹未尽地继续询问。
    “呃……他还说,希望你和你妈妈不要再闹别扭,也能像其他母女一样亲密。他很不愿意看到你们吵架。”小卓越说声音越轻。
    璟沉吟了一会儿,忽然焦灼地问:“那如果我和妈妈还继续吵架,陆叔叔会不会把我送走?”
    “怎么会呢?这里是你的家啊,你还去哪里呢?”小卓把“家”那个字念得很重。
    家,是的,这里是你的家,不要害怕。璟轻轻对自己说。
    那年冬天的一个午夜,璟照旧跑到厨房,她打开冰箱,看到生菜、洗干净的番茄、猕猴桃一类蔬菜水果。然而她却一点也不想再吃。已经有很多天,冰箱里都是这一类食物,她的整个口腔当她一想到它们就会不断涌出酸水。她是如此渴望能有一小块巧克力。那种甜腻的味道令她总是想起,不能安宁。
    璟一遍遍摸索冰箱每一格,企图找到一小块剩下的巧克力。她正跌入彻底的失望,转脸就看到小卓站在门边了。小卓还是半梦半醒的迷蒙状态,璟就走过去,抓起他的手问:
    “小卓,小卓,你有没有巧克力?”她摇了很久小卓的手臂,小卓才完全清醒。
    “巧克力?我没有的。”
    “哦,是吗……”璟失望地说,她对那种甜苦掺杂的味道的想念已经到了极致。
    “你怎么了?很想吃巧克力?”小卓关心地询问。
    “我身体里的鬼又在作怪了。但是冰箱里这些东西我根本吃不下去。我太多天吃这些东西了,我想吃甜食,想吃巧克力……”
    “嗯……那我们去买吧。”小卓沉吟一下,忽然提高兴致说了这个建议。
    “什么?你说什么?现在是半夜呀,我们又没有钱……”
    “在这样艰辛的条件下,吃到的巧克力才真的叫做甜呀。”说罢,小卓拉着璟先返回他二楼的房间。他打开灯,就径直走向他的书柜。小卓踮起脚跟,从书柜最上层拿下一个树熊形状的储蓄罐。棕色的树熊娇憨可爱。他拿着它,一看就知它很重。璟已经知道他要砸碎它——陆叔叔会尽量满足孩子的需要,但是他不喜欢给他们很多零用钱,这些钱是小卓很久才攒下的。那只树熊储蓄罐本是一副微笑的表情,但是此刻璟盯着它,忽然觉得它已经转为愠怒和恐慌,死死盯着她。
    璟心一惊,想要阻止,可是她根本动不起来。她是被施了法的,她的心里只有巧克力。
    所以璟看着小卓摔碎了树熊储蓄罐。树熊果然再也不能笑了,它的嘴已经碎成很多块,连一个勉强的微笑也不能拼凑起来。璟看见铮亮的钢儿在地上滚动,那响声在深夜显得格外尖锐。他们都提起心,生怕惊醒了陆逸寒和曼。小卓把钢儿一个一个捡起来,然后抓起璟的手跑下楼,拨弄开插上的大门,来到院子里。
    已是初冬,夜凉得令人发怵。但他们都太兴奋了,这种冷只有肢体能感到,却没有进入他们的意识。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深夜中的花园。他们在大片深黑浅黑的草叶中穿行,如置身幽深的大森林里。只是那么短短一段,却被他们想象成穿越漫无边际的丛林。甚至连有没有怪兽和眼镜蛇这样不着边际的问题也一闪而过。他们跑得太快,塞在口袋里的硬币掉了出来,一个,又一个。但他们被臆想出来的怪兽吓倒了,来不及停下捡,一径跑下去。
    当他们喘着粗气来到大街上,才相视一笑,停了下来。璟对小卓说,我们掉了钱币也不可惜。如果等会儿回来找不到路,我们就可以沿着刚才掉的硬币找回去。说罢,他们两个就都咯咯地笑了。因为他们都听过一个童话,姐弟两人去森林深处,害怕迷路,就用面包屑作为标识。怎知鸽子叼走了面包屑,他们就迷路了。后来就被专门捉小孩的巫婆捉住了。如今他们像是把自己放进童话中当主人公,身临其境,刺激极了。璟甚至忘记了他们为什么来到大街上,那个有关巧克力的难耐欲念,竟然被按下去了。
    他们找到一家食物店时,天已经亮了,但商店还未开门,他们就坐在马路沿上等。后来清晨的洒水车来了,他们跳上马路沿,到商店门边去等。天真是冷,雾也很大,两个孩子颠着脚在北风中发抖。那天,他们做了食物店的第一个顾客,买了半斤价格公道的散装黑巧克力。这种巧克力非常硬,尤其是在冷的季节里,变得更硬。不过璟坚持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。他们分吃光了那些巧克力,匆忙回家,并对陆逸寒谎称去晨跑锻炼了。
    可是第二天,小卓就生病了。一定因为那夜在外面着了凉,高烧不退,后来去医院打了一周吊瓶才好过来。璟非常内疚,她想,怎么能有这样好的人呢,为了她想要的一块巧克力,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。